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中国社会发展的巨大成就,特别是创造的世罕其匹的经济奇迹,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和热议。国内外学者在探索和解答这一现代“中国之谜”时,对中国的经验或称之为“北京共识”,或称之为“中国模式”,更多的国内学者赞成叫“中国道路”,但对中国道路的界说和阐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在中国道路与现代化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关系这一关键问题上,多种对中国道路的界定存在两种偏向:一种偏向是仅仅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视角阐释中国道路,凸现和列举种种“中国特色”及其要素,而忽略了中国道路蕴含的现代化主题这一世界文明发展的共性;另一种偏向是仅仅从现代化或现代性的视角解释中国道路,而忽略了中国道路的个性。比较而言,中共十七大对中国道路的以下表述内容完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就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立足基本国情,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巩固和完善社会主义制度,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但这一表述对中国道路的核心要素突出不够,文字亦嫌稍长,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推进和人们认识的深化,有必要在十七大表述的基础上对中国道路进一步作出界定和阐释。 一、中国道路的基本主题 中国道路是什么?要回答这一问题,首先要解析组成中国道路的要素。从宏观层面观照,中国道路的核心要素是现代化,它构成中国道路的基本主题和基本内涵。 所谓现代化,是指人类社会从欧洲文艺复兴运动以来所经历的以科技革命为推动力,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多层面全方位的历史转变过程。现代化不单纯是物质技术和经济的变革过程,而是在物质技术和经济变革的基础上发生的政治变革、文化变革、社会变革等一系列内容的从传统到现代的历史变迁,涉及人类生活的所有领域和各个方面,涵盖器物层面的工业化、经济层面的市场化、政治层面的民主化、社会层面的城市化、环境层面的生态化和价值观念层面的理性化,以及各层面之间的互动过程。现代化不是一般意义的变化,而是人类社会活动方式的根本的整体的转变,是文明形态的重塑和时代的飞跃。(1)现代化虽发源于欧洲,但它已经成为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和不可抗拒的世界潮流,成为当代人类社会发展的主题,成为各国家、各民族、各地区发展的必经之路。放眼当今世界,不仅广大发展中国家正在掀起现代化浪潮,而且西方发达国家也正在转向适应全球化、信息化、知识化、生态化为主题的“第二次现代化”。实现现代化和怎样实现现代化成为决定民族存亡和国家兴衰的关键抉择。 纵观中国自近代以来一百多年的历史,现代化始终是中国社会演进的基本主题和奋斗目标。1840年鸦片战争,西方列强用洋枪洋炮轰开了古老中国沉重幽闭的大门,中国从此被迫卷入世界性的现代化进程,现代化成为中国人孜孜以求的光荣梦想。洋务运动追求的是“坚船利炮”、“自强”“求富”为目标的器物技术的现代化;辛亥革命追求的是以宪政共和为目标的政治制度的现代化;“五四”新文化运动追求的是以科学和民主为目标的思想观念的现代化。然而,百余年来中国先哲前贤、志士仁人和中国人民追寻现代化的上述种种努力和尝试均以失败而告终。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和新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确立,为中国实现现代化奠定了基础,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继续拾起前辈现代化的接力棒,重新探索和开启中国现代化的伟大征程。1957年毛泽东明确提出将中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现代科学文化的社会主义国家”。(2)1964年,根据毛泽东的建议,周恩来在第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正式提出“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农业、现代工业、现代国防和现代科学技术的社会主义强国”的“四个现代化”战略目标。(3)进入新时期,邓小平更是非常重视和强调现代化,他鲜明地指出:“我们当前以及今后相当一个历史时期的主要任务是什么?一句话,就是搞现代化建设。能否实现四个现代化,决定着我们国家的命运,民族的命运。”(4)同时,他综观天下大势,结合中国国情,创造性地提出:“要适合中国的情况,走出一条中国式的现代化道路。”(5) 回顾三十多年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开辟中国道路的理论思维和实践进程,正是在现代化的各个层面推动和展开的。现代化是中国道路的基本主题和基本内涵,中国道路的成就便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就,这是不争的事实。从时间的维度看,中国道路是中国近代以来百余年追寻现代化历史的延伸和飞跃;从空间的维度看,中国道路是世界现代化基因在中国的嫁接和新生。 显然,讨论中国道路必须首先抓住现代化这一主题,撇开了这一主题,就等于抽空了中国道路的本体,中国道路便只剩下“中国的”特质,“道路”却不存在了,这无疑是对中国道路的片面认识。反过来,如果只讲现代化,不讲“中国式”,便丢掉了中国道路的特殊性,同样是一种片面认识。因此,在弄清中国道路的基本主题之后,尚需进一步探讨中国道路区别于其他现代化道路的特殊性。 二、中国道路的根本属性 现代化是中国道路的主题,也是当今世界各国发展的主题,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共通性;但各国实现现代化的模式不同,现代化不等于西方化,更不等于资本主义化,现代化的模式是多样的,现代化是共通性和多元性相统一的历史进程。 考诸世界历史,迄今为止现代化的模式总体而言有以下几种:第一种是西方资本主义模式,经济领域的私有制为主体和市场经济,政治领域的多党制和议会民主,以及自由主义的意识形态是其基本特征。这种模式虽在当今世界占主导地位,但其他国家如果脱离本国国情,盲目照搬复制,势必落入现代化的陷阱,土耳其“凯末尔主义”全盘西化的惨败和俄罗斯“休克疗法”的失灵,就是典型的例证。第二种是东亚模式,它不同于欧美现代化模式,其基本特征是儒家文化加资本主义,可称之为“儒家资本主义”。东亚模式曾经拥有惊世的辉煌业绩,近年虽遭亚洲金融危机的重创而褪色,但仍属比较成功的模式。第三种是苏联传统社会主义模式。这是一种与西方资本主义相对立的模式,单一公有制和指令性计划经济,政治上的高度集权以及文化禁锢主义,是这一模式的基本特征。这种模式也曾取得可观的成就,但终因不合时代潮流而在苏东剧变中宣告失败和结束。第四种是邓小平开创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模式,亦即中国道路,这是一种正在成长的独特的新型现代化模式,其本质属性可归结为当代化的社会主义。首先,中国道路作为一种现代化模式具有社会主义性质。邓小平曾经明确指出:“中国搞现代化,只能靠社会主义,不能靠资本主义。历史上有人想在中国搞资本主义,总是行不通。”(6)在中国,社会主义与现代化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实现现代化,只有现代化才能挽救和发展社会主义。其次,中国道路作为一种社会主义现代化模式具有当代化的特质。它继承和发展了马恩创立的原典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以人为本、公平正义等思想观念,又突破了原典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没有商品、没有市场的构想。它摒弃了苏联传统社会主义单一所有制、计划经济和封闭保守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同时对当代资本主义文明中的市场经济、混合所有制等合理要素大胆予以利用和改造。如果说,苏联传统社会主义现代化模式是对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的否定,那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模式即中国道路便是否定之否定,它以社会主义为主体,兼收并蓄人类文明尤其是当代资本主义文明的先进成果,从社会文明发展形态看,它可称为“资本社会主义”;从科学社会主义发展史看,它可称为“现代社会主义”。 中国道路有多种显著特征,要而言之有三:其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将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联姻结缘,可以说是当今世界的一大发明,撬动中国经济三十多年快速腾飞最有力的杠杆就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想愿景和目标设定,是既要克服计划经济管束过死、动力不足的缺陷,又要消除原生态市场经济贫富悬殊、盲目失序的弊端,求得宏观调控与自由竞争、效率与公平的平衡统一。当然,在实际运作过程中,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还存在不少问题,有待进一步规范和完善。其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这是中国道路在政治上同西方模式、东亚模式的根本区别。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历史和人民的选择,是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开放取得成功的保障。在中国这样一个地域辽阔、人口众多、民族多种的国家,只有坚持共产党的领导,才能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和繁荣昌盛。但如何坚持和完善党的领导,实现党内民主,正确处理党政关系、党法关系、党和其他民主党派的关系等,仍是亟待解决的突出问题。其三,以时代化、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为主导意识形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是中国道路的理论表现和指导思想,中国道路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实践和结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化体系已经不再是原典马克思主义,而是一种时代化、中国化的新马克思主义。理论界和权威文献一般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视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成果,实际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既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更是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中,时代化是中国化的基础,中国化是时代化的运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诸多重要命题,如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论、时代主题论、一国两制论、科学发展观等等,更多体现的是时代内涵和时代特点,而不是中国特色。以一国两制论为例,它是当今世界“一球两制”在中国的应用。再以科学发展观为例,它是对二十世纪以来相继问世的“经济增长论”、“综合发展观”、“可持续发展观”的整合和创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是一个不断发展的体系,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人本化、民主化,增强其开放度、自由度,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与儒家文化的交融共处,重塑中国的现代价值系统,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回应其他极左和极右思潮挑战的重要路径。 如前所述,现代化是中国道路的基本主题,当代化的社会主义是中国道路的本质属性,综合起来,中国道路就是现代化加当代化的社会主义,简称“两化”。仿照十七大报告的表述形式,本文尝试重新对中国道路作如下界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就是以现代化为基本主题,以当代化的社会主义为方向原则,以中国共产党领导为根本保障的新型现代化道路。” 三、中国道路面临的主要困难和挑战 三十多年来,中国道路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体现出独特的优势,焕发出蓬勃的生机。但中国道路还不是一条成熟的现代化道路,仍然面临着严重的困难和挑战,本文仅述以下几点: 1、政治体制改革滞后,民主政治需强力推进。当前,在经济飞速发展的同时,中国也存在着诸多深层次的问题,其中一个民众深恶痛绝的突出问题就是腐败困境。虽然反腐呼声越来越高,但腐败并未得到有效遏制,甚至还呈蔓延之势,主要表现在犯罪的人数越来越多,职务越来越高,金额越来越大,甚至达到了只要有一点点公权力存在的痕迹,就有腐败产生的土壤与温床的程度。从官场腐败到社会腐败再到学术腐败,腐败成为一种结构性的广泛性的病症,严重损害了党和国家的形象,腐蚀着人们的灵魂,威胁着国家民族的存亡。而要从根本上消除腐败,必须把权力关进笼子,让公权力受到监督和制约。为此,我们需要进一步深化政治体制改革,使政治体制改革与经济体制改革同步推进,找到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之路。 2、权力过度干预经济,必须从政府主导的经济增长转向市场主导的经济增长。中国道路经济上是政府主导下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市场经济,是不完全的市场经济。这种经济模式包括权力和市场的双重作用,其主要特征表现为国家掌控主体经济,并强力干预其他经济领域。这种经济发展模式在后发展国家现代化初始阶段,其优势明显,能在短期内集聚强大的国家动员能力,更快地促进经济发展,推动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但在常态经济活动中,尤其在微观经济活动中,其弊端就会凸显。由于市场的主导力量是权力,会造成国企垄断和掠夺,民企受到压抑,缺乏生存、壮大的空间。而民企是最活跃的市场主体,是支撑国家经济长远健康发展的重要因素。如果民企长期处于艰难困境中,就可能导致中国经济效益降低、经济发展日趋缓慢。同时,政府主导经济还会引发官商勾结,钱权交易,形成“权贵资本主义”现象。因此,必须进一步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由政府主导的经济增长转向市场主导的经济增长。 3、贫富两极分化,改善民生刻不容缓。我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却陷入国富民穷、官富民穷、商富民穷的困境。既得利益集团,尤其是权贵集团、国企垄断集团、金融虚拟经济集团中饱私囊,吞噬了改革开放的大量成果,而广大草根阶层却陷入相对贫困的境地。我国的基尼系数现在已经高达0.5以上,成为世界上基尼系数最高的国家之一,所谓共同富裕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由此,仇官仇富心理广泛蔓延,不满情绪日益增长。不消灭贫穷,就会发生革命;不消除两极分化,就会迟早出现政局不稳、社会动荡。因此,必须由国富民穷走向国强民富,由贫富悬殊走向公平正义,着力改善民生,使全民共享改革开放的成果,让中国道路越走越宽广。 (1) 参阅陈柳钦:《现代化的内涵及其理论演进》,《经济研究参考》,2011年第44期。 (2) 《毛泽东选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4月版,第404页。 (3) 《周恩来选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11月版,第439页。 (4) 《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16页。 (5)《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63页。 (6)《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29页。 |
来源:.求是理论网 |
编辑:王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