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在新闻业的应用
2017年呈快速增长,“机器人写新闻”进入量产,机器人剪辑视频、机器人筛选稿件、机器人主播悉数登场。人工智能快速入场会给新闻业带来什么?对其并不遥远的展望是人工智能将在未来数年像互联网一样成为各行各业的基础设施,而在新闻业,相信“个人日报”时代将真正到来。在解决产量、效率、一对一交互等问题之后,人工智能带给新闻业的颠覆性变革将是最终解决“个人”信息服务这一久拖不决的难题。
一、个人日报成为媒体发展的下一个风口
数字化革命远未到收官的时候,随着智慧新闻业来临,二十年前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尼葛洛庞帝(Nicholas Negroponte)在《数字化生存》中提出的“个人日报(The Daily Me)”有望由人工智能技术变成现实。
尼葛洛庞帝认为个人日报(The Daily Me)的理念将可能动摇“传统媒体的哲学根基”,“在后信息时代中,大众传播的受众往往只是单独一人。所有商品都可订购,信息变得极端个人化。人们普遍认为,个人化是窄播的延伸,其受众从大众到较小和更小的群体,最后终于只针对个人。”①他还预测这种“个人日报”有足够的弹性及自由选择空间,“我们会根据手头有多少时间、这是一天中的哪个时刻,以及我们的心情,希望获得较少或更多的个人化信息。②”尽管这是二十年前的预测,但是传媒业为满足个体需要所做的努力已经持续了二十年,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个人定制”时代将真正到来,“个人日报”也许是新媒体发展的下一个风口。
互联网在初创时期,学者们已经高屋建瓴地提出网络传播的特点是信息海量、实时传播、交互性、个性化。在过去二十多年里,海量信息、实时传播、交互性一一实现并带来了传媒业颠覆性的变革,但是媒体在个性化层面的努力却始终未有跨时代的突破。个性化兴趣的满足一定意义上说是个人兴趣的满足,人工智能可望实现“千人千面”,媒体对受众的个性化满足将进入第四阶段。
以往媒体在此的努力可以分为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大众到分众。学界对受众“分众化”趋势的关注在2006年前后,中国传媒大学黄升民教授截至2005年的一项实证研究结果显示,“现代社会的大众市场正在发生变化,受众呈碎片化趋势,并且受众接触大众媒体的时间在减少,导致大众媒体影响力下降”。他提出受众分众化的观点:“受众在碎片化背景下开始重新聚合,拥有相似生活形态的受众逐渐聚集,形成分众群体。”③2006年直至2013年,媒体对受众的信息服务及内容生产致力于受众分众化的趋势。
第二阶段,从分众化到大规模定制。2013年前后,大规模定制(Mass Customization)理论从制造业被引进到知识生产领域。大规模定制思想最早由Alvin Toffler在1970年提出,B.Joseph Pine在1993年第一次对大规模定制进行了系统论述④。大规模定制是在高效率、大规模生产的基础上,运用高新技术,为小批量、多品种市场定制一定数量产品的一种生产模式。2013年左右大规模定制思想在传媒业进入实践。由于新闻生产逐渐扩大到“内容生产”,一些媒体开始生产定制类资讯,为特定人群服务,例如“摩尔金融”为特定的投资者提供投资相关的综合信息服务,再如法制日报、正义网等面向政法机关定向生产政法舆情分析报告等。
第三阶段,从大众分发到个性化分发。几乎就在探索大规模定制的同时,个性化内容分发技术出现并以惊人速度成长。2012年基于个性化推荐技术的今日头条创办,几年间成长为年收入百亿的公司。此后,一点资讯、天天快报、网易新闻客户端等一批新闻APP都开始使用个性化分发技术,强调对个人阅读兴趣的满足,即这些APP可以实现精准分发,信息选择权由媒体编辑让渡给用户。应该说,算法推荐实现“你关心的才是头条”标志着媒体对个性化信息服务的努力已经进入新阶段。但是个性化算法推荐解决的是个人化的内容分发,并未实现个人化的内容定制。
第四阶段,从个性化分发到个人定制。下一步,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将使个人定制成为可能,用户将看到按需生产的“个人日报”。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变革有两个:一是机器人写稿能大幅度提高媒体内容生产的产量,这使得媒体提供一对一的服务成为可能。二是一对一的交互成为可能,这使得倾听个人需求,接受个人定制成为可能。这一点在媒体机器人项目实践中已经得到印证:“在钱江晚报与小冰合作的过程中,笔者发现人工智能对新闻行业的新影响将通过交互方式来实现,重塑从业者与用户、客户之间的关系和生态。这种改变,得益于人工智能技术,特别是语音识别、自然语义识别技术的突破。⑤”资本正在加速涌进人工智能产业,个人日报将可能成为媒体发展的下一个风口。换句话说,人工智能正在把新闻业变成一个全新的内容产业的一部分。
二、懒人版个人日报的生产与传播
未来的个人日报将是懒人版个人日报,用户将越来越毫不费力地获取新闻信息。新闻业整个产业链正加速同人工智能融合,个人日报的生产与传播模式也将人机协同。个人日报的生产模式有如下几个特征:
第一,机器人一对一面向用户提供新闻信息定制和分发。从钱江晚报小冰的模式来看,未来可以期待的个人日报模式将是机器人语音或视频伴随式播报新闻。即用户可以通过语音或文字方式提出需求,机器人快速根据该用户精准画像从媒体内容数据库调取满足其兴趣、符合其风格的新闻资讯。事实上,媒体集团已经开启了机器人陪伴聊天式新闻服务这种新的阅读方式。QUARTZ、CNN、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多数国外一线媒体的客户端已经嵌入了聊天机器人。国内媒体钱江晚报的小冰、封面客户端的小冰、光明日报的光明小明……也均已开始工作,不过由于人工智能技术尚未完善,这些机器人还处于低幼期,示范意义大于实际应用价值。
第二,媒体必须拥有庞大的内容数据库。媒体大抵需要满足用户两类定制内容的需求,一类是根据个人兴趣的定时新闻信息服务,一类是用户随时搜索调取的新闻信息。这些新闻信息既包括最新新闻,也包括历史信息及其他资讯。个人需求的多样化,个人兴趣的多元化,使得个人日报的生产必须有海量的、风格丰富的内容数据库,不然很难做到千人千面。
第三,个人日报的出品将全程人机协同。这一点现在已露端倪:
在获取新闻线索方面,机器人将基于大数据迅速识别出公众关注热点及其他值得追查的线索。
在报道方面,机器人将发挥更大作用。一方面,机器人写稿已日臻成熟。从产量来看,2015年9月腾讯财经机器人Dreamwriter首开国内机器人写稿先河,目前已经撰稿3万多条,随着更多机器人入场,机器人量产简单新闻几无问题。从速度来看,2017年8月“中国地震台网”公众号发布了一篇由机器人仅花了25秒自动编写的消息,文从字顺,速度之快震惊公众。另一方面,机器人正在尝试与人类一起提高新闻报道质量,目前机器人已经参与制作了很多新颖的新闻报道,如“纽约时报利用人脸识别技术以独特的方式介绍了前来参加特朗普就职仪式的观众们,通过在左边栏目中选择或将鼠标放在人脸上,网页上就会显示相应观众的名字以及他与其他人的关系。⑥”此外,一些机器人开始担任主播,参与广播电视节目制作。
在新闻信息产制分发过程中,机器人还被用来分析用户数据。目前纽约时报、卫报等国际媒体均开发了软件,用以跟踪分析用户数据,这些数据对于内容生产有重要参考价值。美国未来学者凯文·凯利进而提出了“屏读”的概念,认为未来的屏幕不仅呈现内容,它还会成为观察用户的镜子,记录用户生活中的每一个微小细节,成为一个数据库⑦。当然,在可以想象的未来,和用户直接互动交流的机器人显然并不会止步于屏读,机器人会直接记录并提交详尽的用户分析报告给生产部门。
第四,能够预测新闻的个人日报。越来越多的研究相信人工智能将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新闻。“汤姆森路透的算法预测工具则可以帮助记者判断一段推文的真实性,它可以根据推文的‘可信度’‘新闻价值’来监测可能发生的新闻,其判断依据包括谁在发推文,推文在网络上是如何散播的,有无用户在推特上试图证实或证伪突发事件等”⑧。仅以今天的技术来想象显然并不可完全知晓未来智慧新闻业的全部图景,但是管中窥豹,已足以感到振奋。当然风险与振奋始终同在。
图1 媒体与受众之间的线性连接模式
图2 媒体与用户之间的网状连接模式
三、媒体与用户强交互带来的变革
人工智能带给新闻业最核心的变化将是个人化。个人化如何实现?媒体组织与用户的关系将面临颠覆性变革,点对点、一对一的强交互关系将是这一变革的关键,并由此带来深层影响:
第一,重建媒体与用户的深度连接。人工智能将深刻改变媒体与用户之间的连接方式,这一变革将重塑媒体与用户的关系。媒体集团日益强调受众已转变为用户,内容生产以用户为中心。但是事实上,多数媒体集团并不具备与用户精准沟通、精准连接的能力。二十年前大众媒体独秀时期,媒体延续了其诞生初始的传统功能,“上情下达,下情上达”,媒体从企事业单位等机构采集事实,经过加工制作,传递给受众。媒体与受众之间的连接是单向、线性的(如图1所示),并且带有稀缺及垄断性。新媒体的冲击使得这一模式发生根本性改变。
移动社交时代,受众在线上转变为用户,媒体与用户之间的连接转变为网状关系(如图2所示),机构可以自己发布新闻信息,传播新闻事实,用户与用户之间可以连接,机构与用户之间也可以连接,媒体对用户与机构的连接不再是唯一连接路径,不带有稀缺性及垄断性。连接方式的变化,带来了传媒业生态的大变局,也造成了大量传统媒体集团的无所适从。以用户为中心的媒体内容生产与传播应依托于精准的、可测量、可驱动的新型用户关系。但是,囿于技术、机制体制等原因,媒体集团尚未能升级原有的媒体与受众的连接关系,甚至因为原有发行渠道的萎缩,正不断失去和原有受众的联系,而人工智能恰恰可以在这一点发挥重要作用。钱江晚报的实践佐证了这一点。“将小冰植入钱江晚报的微信矩阵,发挥她善于聊天的功能,将订阅号从传统人工回复粉丝留言的模式进化成人工智能回复模式。同时,小冰团队为钱江晚报优先开放了测颜值、测关系、读心术等有趣的人工智能小应用,升级了微信号的活动玩法。你可以这样认为,小冰是一位新来的客服——她自带流量,她受年轻人追捧,她还可以24小时随时在线。数据显示,在小冰入驻钱江晚报官方微信后的第一个月,用户留言数量就从过去的2000条左右上升至1万多条,活跃度大大提升。⑨”从一定意义上说,小冰通过强交互改变了媒体与用户的关系。不过,小冰刚刚出生,未来还可以继续拓展,可以期待的是人工智能将帮助传统媒体完成其与用户之间新的连接,基于新的连接关系的内容生产与运营具有智慧媒体的特征,也将携带品牌媒体自带的忠诚用户群体。这也将可能使得分发平台对内容生产商的控制力减弱。
第二,音视频将得到更大发展。人工智能是媒体内容分发的新出口,一定意义上说,机器人是用户未来的浏览器,而机器人将更倾向于通过语音、视频等方式向用户提供服务。近两年,音视频用户规模和渗透率已经在快速提升。如果进入个人日报时代,用户更依托于机器人的服务获得新闻,音视频的内容产制还将获得进一步发展。
第三,人和机器人的分工将更明确,初级新闻产制将由机器人接管,新闻从业者将有空闲时间回归深度新闻报道制作。随着媒体集团的社交媒体端口巨量增加,而媒体人离职潮兴起,仍留在采编岗位的媒体从业人员正日益陷入一种焦灼状态,他们不得不疲于奔命,给还在不断增加的多个平台供稿。《哥伦比亚新闻学评论》在2010年载文揶揄记者成了“奔跑的仓鼠”,文章称:“编辑部的人数不断减少,任务却一直增加。一个NBC的白宫首席记者,一天要做16个出镜采访,主持一档节目、客串两档新闻节目,还要在Twitter和Facebook上更新8-10次,写3-5篇博文。和他一样,大部分记者忙碌如转盘上不停奔跑的仓鼠,强调速度,追求数量。”⑩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有助于新闻业产量提升,将简单的模式化的新闻交由机器人来写,人类新闻从业者可以从事当下正不断减少的深度报道、调查新闻。应当引起新闻业注意的是,严肃新闻的减少并非完全由公众的娱乐化倾向导致,相反,公众已经在质疑为什么严肃新闻、深度报道供给不足。相信,职业媒体的新闻生产也终将借由技术发展回归其应有的位置。
注释:
①尼古拉·尼德洛庞帝著,胡泳、范海燕译,《数字化生存》20周年纪念版,2017年2月版,第159页。
②尼古拉·尼德洛庞帝著,胡泳、范海燕译,《数字化生存》20周年纪念版,2017年2月版,第151页。
③黄升民、杨雪睿:《碎片化背景下的分众传播与新媒体发展》,《广告主》,2006年第5期。
④周晓东、邹国胜、谢洁飞、张双杰:《大规模定制研究综述》,《计算机集成制造系统CIMS》第9卷12期,2003年12月。
⑤⑨冯怡:《从机器人小冰看<钱江晚报>人工智能+新闻的创新探索》,《中国记者》,2017年第6期。
⑥网易新闻学院:《借力AI,国外媒体做过哪些出奇制胜的报道?》,网易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网易新闻学院”。
⑦[美]凯文·凯利著,周峰、董理、金阳译:《必然》,电子工业出版社2016年版,115页。
⑧万可:《美英新闻媒体人工智能应用实践及启示》,《中国传媒科技》,2017年第7期。
⑩转引自腾讯研究院2017年6月发布的研究报告《人工智能时代:新闻业的谢幕与重生》,http://www.sohu.com/a/150812295_455313。